直而溫 剛而無虐——體現(xiàn)于孔子的古代理想人格

　　隨著現(xiàn)代化進程的加速，生存環(huán)境與交往方式的改變，人尤其是青少年的心理素質(zhì)與道德品格越來越成為一個突出的問題;由挫折、壓力、交往障礙和人格缺陷等引起的心理問題與行為反常日見增長，屢屢見諸報端網(wǎng)上。這是社會問題，也是教育的問題�，F(xiàn)在都說教育要教書育人，要培養(yǎng)青少年的健康人格。但什么樣的人格是健康、健全的?什么樣的人格能使我們應(yīng)對新的挑戰(zhàn)?什么樣的人格能使我們的生存更加美好、社會更加和諧?這是需要我們深入思考、認真研究的。古代以儒家為主的傳統(tǒng)思想，源遠流長、蘊積豐厚，為我們今天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在天、地、人之中，古人對人、對做人的闡發(fā)與實踐最為精深廣大，影響深遠。探討今天的人格培養(yǎng)問題，有必要返本溯源、重溫古訓(xùn)。

　　讓我們翻開《尚書》的《堯典》篇，在經(jīng)典中，寥寥數(shù)句就勾畫了古代教育宗旨的就是這篇《堯典》。這段話是這樣的：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帝舜任命了九個官分管各方面工作，夔主管音樂，教育年輕人。把他們培養(yǎng)成什么樣的人呢?就是具有“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這種品格的人。培養(yǎng)途徑是什么呢?就是音樂、詩歌。這里既有教育目標(biāo)，又有教育方式，簡明、完備。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其教育目標(biāo)上，探討直而溫、剛而無虐這種人格的意義而溫。直：正直，率直，梗直。“是謂是，非謂非，曰直。”(《荀子·修身》)“中心辯焉而正行之，直也。”《中庸》所說的“齊莊中正，足以有敬”，為直。直為做人之本。孔子說：“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論語·雍也》)人活在世上、為人處事要正直 ，邪而不正、曲而不直的人雖然有時也混得不錯，但那只不過是僥幸地逃脫了他應(yīng)得的下場。《詩》云：“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小雅·小明》)人盡心盡職、喜好正直，神才賜予大福。直，但不注意態(tài)度，只管直來直去，尖利苛酷，也有失中正，傷害他人。所以還要溫。溫：溫和，溫厚，溫柔。溫者予人溫暖，如春風(fēng)煦日。直而溫，既直且溫：直以立身，溫以待人;持之以直，出之以溫�！洞笱�·崧高》贊美申伯：“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柔惠且直，即直而溫。

　　寬而栗。寬：寬宏，寬厚，寬容。《中庸》的“寬裕溫柔，足以有容”，講的就是寬。寬者有度量，能容人，善于兼容并蓄、博采眾長，而不是小肚雞腸，妒賢嫉能、排斥異己。寬容，在今天的多元化世界尤為重要。但寬不是無邊無際的，不是是非不辨、容污納垢�！抖Y記·表記》：“寬而有辨。”鄭玄注：“辨，別也。猶‘寬而栗’也。”寬而栗的栗，就是條理清楚、明辨是非，即“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中庸》)�！洞蟠鞫Y記·文王官人》取人有“九用”之說，其中之一是：“二曰取慈惠而有理者。”慈惠是寬，有理就是條理清晰、原則性強，就是栗。寬而栗，待人寬厚、處事寬容，又能明辨是非、堅持原則。

　　剛而無虐。剛：剛強，剛毅，剛健。剛者，“發(fā)強剛毅，足以有執(zhí)”(《中庸》);“獨立不懼，遁世無悶”(《易·大過》);“富貴不能淫，貧*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滕文公下》)。剛者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虐：暴虐，殘酷，傷害。剛易失之于虐。為人強悍，行事猛厲，過頭就會傷害人，顯得殘酷無情。尤其對于弱者，剛猛過甚就是暴政，就是凌虐，就是欺侮。中國古代政治很早就有保護弱者的要求，《尚書·洪范》有“無虐煢獨”的說法，周公則對成王及諸侯一再叮嚀告誡：“不敢侮鰥寡。”(《康誥》、《無逸》)“懷保小民，惠鮮鰥寡。”(《無逸》)萎弱無骨、俯仰屈從，故不足為大丈夫;但強橫暴厲、凌虐欺壓，亦非仁者。剛而無虐，適得其正。

　　簡而無傲。簡者，大也，大智大勇、大仁大義。莊子眼中的大鵬，其廣不知幾千里，其翼若垂天之云，扶搖而上九萬里，此大也;蜩與學(xué)鳩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翱翔于蓬蒿之間，此小也。孔子在陳感嘆：“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公冶長》)我的那些學(xué)生心高志大，有點目中無人了。帛書《五行》：“簡也者，不以小愛害大愛，不以小義害大義。”①簡者著眼大局，操持大行�！渡袝�·皋陶謨》：“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叢脞即瑣碎，輕重不分、執(zhí)小失大，就是不簡。不簡則“小知不大決，小能而不大成，顧小物而不知大倫”(《大戴禮記·文王官人》)。一個人胸?zé)o大志，鼠目寸光，貪小利而忽大義，迷小徑而棄大道，是沒有出息的。另一方面，志大則心高，心高易氣傲，氣傲則疏忽怠慢、與人不敬。所以要簡而無傲。無傲，就是尊重人，平等待人。

　　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中，直、栗、剛、簡是剛性品格，溫、寬、無虐、無傲是柔性品格;二者對立相成、交融并濟，構(gòu)成了一種剛?cè)嵊兄碌娜烁�。剛而少柔，難與人處;柔而不剛，萎弱不立。“變從無節(jié)，撓弱不立，妨于政;剛毅犯神，妨于政。”(《大戴禮記·四代》)人過柔過剛都有害政事�！对姟吩疲�“不剛不柔，敷政優(yōu)優(yōu)。”(《商頌·長發(fā)》)處事剛?cè)徇m中，才能政通人和。

　　先秦典籍對這種人格有不少論述�！渡袝�·皋陶謨》用人有九德之說：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這是對《堯典》表述的增衍。愿，老實厚道。恭，通假于供，意為能力強、會干事，即《文王官人》的“好謀而知務(wù)，接給而廣中”。愿而恭，老實而又能干。亂，據(jù)于省吾《尚書新證》考訂應(yīng)為怡，和樂安詳?shù)囊馑�。亂而敬，即《表記》中的“安而敬”。擾，柔順，順乎情理，從乎人心。擾而毅，和而不流。廉，方正有棱角。簡而廉，處事寬大而不含糊。塞，充實。剛而塞，性剛強而義理實 于心，非外強中干、色厲內(nèi)荏。義，道義、道理。強而義，強硬而又講道理。老子心目中的圣人具有這種品格：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老子·五十八章》)方正有棱而不傷害人，直率而不放肆，光輝而不耀眼�？磥砩腥岬睦献右操澷p這種直而溫的人格。荀子講的較具體，有跟老子相同的話：君子寬而不慢，廉而不劌，辯而不爭，察而不激，直立而不勝，堅強而不暴，柔從而不流，恭敬謹慎而容。(《荀子·不茍》)

　　慢，怠惰①。寬緩而不怠惰。察，明察。明察事理而不苛刻。勝，凌駕、侵犯。直言直行而不凌犯他人。堅強而不暴，即剛而無虐。柔從而不流，即柔而立。

　　這種君子人格的養(yǎng)成，需特定的治氣養(yǎng)心之術(shù)：血氣剛強，則柔之以調(diào)和;知慮漸深(漸：沉潛)，則一之以易良(良：諒);勇毅猛戾，則輔之以道順(順：訓(xùn));齊給便利(齊給：敏捷)，則節(jié)之以動止;狹隘褊小，則廓之以廣大;卑濕重遲貪利(卑濕：卑下。重遲：遲緩)，則抗之以高志(抗：舉);庸眾駑散(駑：愚鈍。散：散漫)，則刦之以師友(刦：脅);怠慢僄棄(僄：輕)，則炤之以禍災(zāi)(炤：昭);愚款端愨(款：誠。愨：樸)，則合之以禮樂。(《荀子·修身》)

　　《中庸》中有一段孔子論強的談話：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nèi)�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孔子贊賞強，但這種強不是披堅執(zhí)銳、以逞一死的北方之強，而是寬柔隱忍的南方之強。君子處之，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不論處境順逆，都剛強不屈、矢志不渝。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精辟地概括了古代君子剛?cè)嵊兄碌娜烁裉卣�。古人崇尚玉，用玉來比喻、贊美君子這種剛?cè)嵊兄碌娜烁瘛！肚仫L(fēng)·小戎》有：“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大雅·卷阿》：“颙颙卬卬，如圭如璋。”颙颙，溫和恭敬的樣子;卬卬，軒昂有威的樣子。颙颙卬卬，大概近似孔子的“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述而》)。荀子說：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溫潤而澤，仁也。栗而理，知也。堅剛而不屈， 義也。廉而不劌，行也。折而不撓，勇也。瑕適并見(適：善)，情也�？壑�，其聲輕揚而遠聞，其止綴然，辭也。(《荀子·法行》)這段話還出現(xiàn)在《禮記·聘義》、《管子·水地》中，只是詞句、長短略異，這說明當(dāng)時這種說法流傳很廣、影響很大。玉溫潤光澤，其聲輕揚悅耳，令人喜愛;它堅硬而紋理清晰、瑕瑜并見，令人敬重。這多么像直而溫、剛且柔的君子啊。

　　《大戴禮記》的《文王官人》與《逸周書》的《官人解》，是同一篇文獻。這篇文獻專門討論官員的選拔任用，全面、細致地區(qū)分了各種不同的人品，指明了考察人品的具體方式。其中所褒揚的人品都具有直、栗、剛、簡和溫、寬、無虐、無傲的特點，與此相反的則為其所貶斥。具體如，“志殷如深(殷：大。如：而)，其氣寬以柔，其色儉而不諂(儉：謙)，其禮先人，其言后人，見其所不足”，可謂寬柔恭敬;而“臨人以色，高人以氣，賢人以言，防其不足，伐其所能”，則傲慢自大。“其貌直而不侮(侮：侮慢)，其言正而不私，不飾其美，不隱其惡，不防其過”，正直坦誠;“其貌固嘔(固：鄙陋。嘔：柔媚)，其言工巧，飾其見物，務(wù)其小征(征：證)，以故自說(故：理由)”，則諂佞多辯。“喜怒以物而色不作，煩亂之而志不營(營：惑)，深道以利而心不移，臨懾以威而氣不卑”，剛強堅定;“喜怒以物而變易知，煩亂之而志不裕，示之以利而易移，臨懾以威而易懾”，懦弱動搖�！段耐豕偃恕纷詈筇岢鋈斡镁欧N人：“一曰取平仁而有慮者，二曰取慈惠而有理者，三曰取直愍而忠正者(愍：勉。忠：中)，四曰取順(順：慎)直而察聽者，五曰取臨事而絜正者(絜：潔)，六曰取慎察而絜廉者，七曰取好謀而知務(wù)者，八曰取接給而廣中者(接給：敏捷)，九曰取猛毅而度斷者。”直愍、慎直、中正、潔正：直也。平仁、慈惠：溫也、寬也。有理、察聽、慎察、知務(wù)：栗也。猛毅、度斷：剛也。這正貫徹了《堯典》直而溫、剛而無虐的精神�？鬃硬粌H是偉大的思想家，而且還是古代君子的楷模。他的偉大不僅在于其思想，還在于其人格。子貢嘆其如日月而不可逾越(《子張》)，司馬遷贊其如高山景行令人心向往之(《孔子世家》)，都包含著對其人格的敬仰與推崇�？鬃拥娜烁�，有剛有柔，典型地體現(xiàn)了直而溫、剛而無虐的人格特征。從他身上，我們可以進一步理解、體會這種古代的理想人格。這里，我們用四個字概括他的人格：直，剛，柔，溫。

　　直：正直的性格�？鬃由兄�，此種言論《論語》中屢見：“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雍也》)“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衛(wèi)靈公》)“夫達也者，質(zhì)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顏淵》)“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泰伯》)“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憲問》)寧可直而冒犯，也不要曲而欺騙。“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季氏》)交朋友要交正直誠實的人，不要交柔媚邪曲的人。“巧言令色，鮮矣仁。”(《學(xué)而》)“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公冶長》)夫子自道：“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而。吾無行而不與而三子者，是丘也。”(《述而》)誠直坦蕩、光明磊落，這就是我孔丘啊。

　　剛：堅定的道德信念。當(dāng)時禮崩樂壞，孔子為實現(xiàn)安天下的理想，游列國，說諸侯，雖屢屢受挫，但矢志如一、不變其道，又廣修《詩》、《書》，聚徒講學(xué)，發(fā)憤忘食。從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剛強不屈的君子形象�？鬃拥膭�，又具體體現(xiàn)為兩方面：一是守死善道，二是攻乎異端。

　　守死善道：“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锝之，不處也。貧與*，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里仁》)“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泰伯》)“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衛(wèi)靈公》)“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微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衛(wèi)靈公》)君子走投無路時也不能墜青云之志，也不能濫行非禮，也不能像小人那樣全無操守、肆意妄為�！犊鬃邮兰摇分杏幸欢慰鬃优�評子貢的話.

　　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矣!”

　　君子修道而行，雖不能容于天下，也決不肯自屈其志、自貶其道。何等自信、剛強!怪不得當(dāng)時有人稱孔子為“知其不可而為之者”(《憲問》)。子張道出了孔子的態(tài)度：“執(zhí)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無?”(《子張》)

　　攻乎異端：面對世衰道喪、天下滔滔，當(dāng)時清者隱遁高蹈、逍遙避世，濁者與時俯仰、同流合污�？鬃觿t態(tài)度堅決、嫉惡如仇，攻乎異端，不遺余力。如，痛斥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季氏》)冉求為季氏聚斂，孔子大怒道：“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先進》)齊人以女樂賄賂魯國當(dāng)政者季桓子，季桓子沉迷其中三日不朝，孔子憤然辭職而去。對諸侯僭禮而祭，他揚言：“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八佾》)對只講人情而不辨是非的鄉(xiāng)愿，孔子罵道：“鄉(xiāng)愿，德之賊也。”(《陽貨》)明確提出：“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為政》)始以大司寇代理相事，便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卯，與政三月，路不拾遺。(《孔子世家》)《史記》中還有一段描寫孔子相魯定公與齊景公相會，生動地表現(xiàn)了孔子的剛毅果敢。

　　酬獻之禮畢，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四方之樂。”景公曰：“諾。”于是旌旄羽祓矛劍撥鼓噪而至。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于此?請命有司。”有司卻之，不去，則左右視晏子與景公。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頃，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宮中之樂。”景公曰：“諾。”優(yōu)倡侏儒為戲而前�？鬃于叾�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營惑諸侯者罪當(dāng)誅!請命有司。”有司加法焉，手足異處。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歸而大恐。(《孔子世家》)

　　柔：仁民愛物的仁者情懷�？鬃映珜�(dǎo)仁，身體力行，終身以之。仁在其后兩千余年的專制統(tǒng)治與征伐殺戮中始終閃耀著人性的光芒，成為建構(gòu)中國人倫大廈的堅固基石�？鬃拥娜适谴笕嶂翋�，若水之浩蕩無邊、滋潤涵養(yǎng)。這種仁者情懷體現(xiàn)在他的志向上：“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公冶長》)體現(xiàn)在他的為人原則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衛(wèi)靈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二達人。”(《雍也》)體現(xiàn)在他的一生中：“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和一些日常言行中：“食于有喪者之側(cè)，未嘗飽也。”(《述而》)“朋友死，無所歸，曰：‘于我殯。’”(《鄉(xiāng)黨》)不僅對人，對動物也不乏仁慈：“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述而》)有隱者針對孔子議論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豈若從辟世之士哉?”這天下大亂，誰也沒有辦法，與其躲避惡人，不如避開這濁世。孔子聽后憮然嘆道：“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微子》)這世道再混，我也不能逃開啊，因為我畢竟是這人類的一員。天下太平了，也就沒我什么事了。其心系眾生、悲天憫人之情溢于言表�？鬃釉�讓子路、冉有、曾點等各言其志，最后曾點說：“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于是，“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先進》)情不自禁地贊賞曾點的志向。浴河水、沐春風(fēng)，與友朋歌詠唱和，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也許這正是仁者所向往的生活境界。

　　溫：謙恭有禮的處世態(tài)度。有人問子貢孔子每到一國怎么總能與聞該國政事，子貢答道：“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學(xué)而》)溫和、善良、恭敬、謙遜、禮讓，這概括了孔子的處世態(tài)度。這可從他的平日言論看出：“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顏淵》)“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路》)“君子義以為質(zhì)，禮以成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衛(wèi)靈公》)“質(zhì)直好義，察言觀色，慮以下人。”(《顏淵》)“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子張》)“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顏淵》)“樂節(jié)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季氏》)“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衛(wèi)靈公》)“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顏淵》)“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公冶長》)“君子無所爭。”(《八佾》)還可觀察他的行為舉止：“鄉(xiāng)人飲酒，仗者出，斯出矣。”“問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子罕》)“于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與與如也。”(《鄉(xiāng)黨》)給人總的印象是：“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述而》)他的謙恭不僅表現(xiàn)在日常言行中，還表現(xiàn)在他對學(xué)問道態(tài)度上：“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rdquo;(《述而》)“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里仁》)“子入太廟，每事問。”(《八佾》)正如子貢所說：“夫子焉不學(xué)?亦何常師之有?”(《子張》)

　　由此看來，孔子的人格既有直、剛的一面，又有柔、溫的一面，可謂剛?cè)嵊兄��？鬃拥闹薄�剛、柔、溫，是他的道德理想的體現(xiàn)，有著深刻的內(nèi)涵與意義�？鬃硬粌H以其思想啟迪后世，更以其人格垂范今天。

　　做人的核心問題是如何處理個人與他人的關(guān)系，如何在個體與群體之間保持一種對立而又和諧的平衡關(guān)系。人作為個體，有其個體性、獨立性、自主性;要能獨自站立，有別他人。缺乏個性，隨流從眾，作為一個人立不起來，也就難有創(chuàng)造。另一方面，人是社會群體中的一員，也有其群體性、協(xié)同性、適應(yīng)性;得跟他人同生共存、和諧相處，要能尊重別人、同情別人、關(guān)愛別人。眼中唯我、無視眾生，縱己所欲、為害他人，這是難以立足于世的。和諧的社會需要和諧的人格，和諧而完善的人格是人的個體性與群體性、獨立性與協(xié)同性、自主性與適應(yīng)性之間的平衡，是剛與柔平衡而富有張力的結(jié)合。這就是不剛不柔，就是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就是直而溫、剛而無虐，就是孔子身上所體現(xiàn)的古代君子人格。這種人格不僅決定了人與社會相處之道，而且還昭示了人與自然和諧之道：人一方面獨立于自然，要超越、改變自然;另一方面也依存于自然，要歸順、維系自然。這正是剛?cè)嵊兄隆９糯�的人格理想蘊含著我們祖先千百年的生存智慧，足以啟迪我們應(yīng)對今天的世界與挑戰(zhàn)。教育教書育人，首先需要樹立完美的人格理想。中華民族的理想人格積淀于傳統(tǒng)文化之中，存活在由這傳統(tǒng)文化鑄就的仁人君子身上。教育的使命就是傳承、再塑這一理想人格，使今天的中國人能以其特有的品格挺立于今天的全球化世界。這就如同生物遺傳，一個種群的生物特性由基因代代遺傳下來，同樣，一個民族做人的優(yōu)秀品格，也應(yīng)由文化、由教育一代代傳承下去，發(fā)揚光大。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