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高考移民調(diào)查

　　摘要：“假戶口”被販賣到河北、河南等省，天津警方打掉兩犯罪團伙；河北仍有20多考生未報考成功。

　　■核心提示

　　在天津取消“藍印考生”高考資格事件背后，一條販賣假戶口的產(chǎn)業(yè)鏈浮出水面。此鏈條由天津向外已延展到河北、河南、山東、黑龍江等省。

　　家長買戶的花費被鏈條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瓜分。事件發(fā)生后，天津警方已抓獲兩個涉案犯罪團伙。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對于考生劉小鵬（化名）來說，他已無緣今年高考了。

　　劉小鵬，河北任丘人，原就讀于華北油田管理局一中，去年辦理天津紅印戶口，并轉(zhuǎn)學天津，今年6月1日，他的戶口被查出是假的，被取消了高考資格。

　　在天津，和劉小鵬一同被取消考試資格的有數(shù)百名外地考生，絕大多數(shù)持有的是假藍印戶口。此事件引起教育部關注，高考前一日，絕大多數(shù)持藍印戶口的考生被安排返回戶籍所在地報名考試。但在河北，仍有20多名考生未能報考。

　　藍印戶口政策是天津市一項人才和投資吸引政策，而這一政策被鉆了空子，大量考生移民天津，并有不法分子制造假戶口，通過中介銷售到其他省份，形成了一張黑戶產(chǎn)業(yè)鏈網(wǎng)。

　　新華社6月6日消息，事發(fā)后，天津市委、市政府要求嚴打非法中介，天津公安機關已查獲兩個涉案的犯罪團伙，販賣的假戶口涉及河北、黑龍江、山東、河南四省。

　　百余考生被查持假戶口

　　6月6日中午，高考前一天。河北滄州任丘，華北油田管理局一中。

　　胡菊元臉上露出了笑意，不到半個小時，她給女兒辦好了高考報名的所有手續(xù)，愁眉苦臉了一個多星期的胡菊元頓感輕松。

　　此前，她為孩子的高考報名輾轉(zhuǎn)天津、河北、北京等多地。

　　“我高考資格被取消了。”5月28日晚上，胡菊元的女兒從天津給她打來電話，說自己的藍印戶口有問題。

　　胡菊元一家所在的華北油田和天津毗鄰，因天津高考分數(shù)比河北省低100來分，胡菊元通過關系花費3萬元將自己和孩子“落戶”天津，辦理了“藍印戶口”。

　　天津藍印戶口政策始于1994年8月，旨在招商引資。

　　按照規(guī)定，外省市個人在市內(nèi)六區(qū)投資30萬元或在濱海三區(qū)、環(huán)城四區(qū)投資25萬元人民幣，可以登記一個藍印戶口；在五縣投資或購買價值20萬元人民幣營業(yè)性用房的，可登記投資、購買者本人和配偶及一名子女3個藍印戶口。

　　這一政策，成為很多外地學生“進軍”天津的大通道，因為藍印戶口可享受同常住人口一樣的入學待遇，很多外省家長不惜重金落戶天津，這在郊區(qū)五縣區(qū)最為普遍。

　　與此相關，2003年，天津市為“高中移民生”開出的一個口子是，天津市有關部門出臺相關文件，規(guī)定30所示范學校每校可以在外地招生90人，與本地生同等升學，每人收費45000元。

　　天津教育系統(tǒng)一位不愿具名的內(nèi)部人士介紹，到2005年，這些拿藍印戶口本參考的外地考生已有四五千人，在今年，這個數(shù)字至少8000人，約占天津今年83584名考生的10%.

　　在這些學生的藍印戶口中，很多卻是假的。

　　今年5月中旬，天津市公安局戶籍管理處查證假戶口涉及大港、武清等多個縣區(qū)，考生來自河北、河南、山東、黑龍江等省。

　　之后，這些學生高考資格全部被取消。6月6日，新華社消息給出的數(shù)字是，共有100多人。

　　楊德重和他的“下線”

　　在天津取消“藍印考生”高考資格事件背后，一條藍印戶口黑色產(chǎn)業(yè)鏈正浮出水面。

　　“我們并不知道戶口是假的。”6月4日，在天津楊村三中門口，一些聚集的學生家長手里拿著證明孩子“天津身份”的“藍印戶口本”，質(zhì)地粗糙，紙張浸字，印章模糊。

　　在河北滄州的華北油田，約有100多名學生被檢查出戶口有假，并被取消高考資格。任丘一位學生家長說，他家孩子的戶口，是2005年通過一個叫王杰（音）的人士買來的，并辦理了天津?qū)W籍，同一批辦理的有10多人。

　　王杰的上線名叫楊德重，廊坊人，他們的分工是，楊負責與天津有關方面接洽，而王專門聯(lián)系家長，負責收款，并向家長發(fā)放證件。

　　“我們都叫他們賣戶口的。”學生家長說，有時候他們也直接跟楊德重聯(lián)系，但并沒有見過他本人。

　　邰茂彬曾經(jīng)和楊德重間接打過交道。今年五一前，華北油田第二采油廠工人邰茂彬曾跟兩個學生家長找到一個“中間人”，索要辦戶口的城市增容費發(fā)票。

　　之后該中間人按照楊德重的吩咐，帶領邰茂彬到天津武清區(qū)某鎮(zhèn)政府辦理發(fā)票。

　　“從早到晚，忙活了一天，也沒拿到發(fā)票。”邰茂彬說。

　　楊德重的一名下線楊某，曾經(jīng)為26人辦理過戶口，事發(fā)后，被查出全部是假戶口。

　　6月3日，他向本報舉報說，楊德重的直接下線起碼有5人，而這些人往往又有自己的下線，由此形成了一個產(chǎn)業(yè)鏈條，他自己和楊之間還隔著廊坊市委一名劉姓司機。

　　6月4日下午，楊德重在電話中對本報記者承認，此次被查處的不少戶口是經(jīng)他辦理的，但拒絕透露具體數(shù)量。

　　“我們也在動用硬關系幫助孩子重新取得高考資格。”楊德重說。

　　對于何種硬關系和其后的詢問，均被楊德重拒絕，在其掛斷電話后，楊及其幾名“下線”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tài)。

　　而有知情人士估計，楊德重辦理的假戶口應該超100個，每個收費3萬-6萬不等。

　　多層級瓜分利益

　　實際上，楊德重只是“黑戶鏈條”中的一條。

　　知情人士介紹，河北廊坊、滄州一帶，辦理藍印戶口并非楊德重一人，也并非僅此一條通道，另有“寶坻線”（通過黑中介，河北考生購得天津?qū)氎鎱^(qū)的藍印戶口）等通道。

　　本報記者輾轉(zhuǎn)找到了其中一名中介，其經(jīng)辦的線路與楊德重不同。其介紹，在他今年辦理的9人當中，3.8萬一人，其中有一半的藍印戶口沒有被查出，對于出事的學生，他已將所收的費用全部退還給了考生家長。

　　“大家都是人托人，家長找我，之后我再找別人。”該名末端中介人員表示，具體向上經(jīng)過哪些環(huán)節(jié)他也不清楚，但天津武清、寶坻、靜安等區(qū)，由于“關系容易打通”且學校收費低廉，是天津藍印戶口考生的“重災區(qū)”。

　　據(jù)介紹，辦理天津藍印戶口，需交納城市增容費等約每人3000元，而學生家長向中介往往交納數(shù)萬元，除成本外，其他費用均被處于鏈條中的各層中介“瓜分”。

　　線人楊先生介紹，中介多達四五層，戶口的價格也從2萬到6萬不等，家長聯(lián)系的一般都是戶口黑鏈最末端的中介人，他們向家長索要的費用不同，提成也各有分別，但對于如何分成尚不清楚，但該人士介紹，在這些費用中，必須有一部分用來打通天津的關系。

　　“實際上，我們也不知道戶口是假的。”居于末端的中介楊先生坦承，河北廊坊、任丘一帶，多有教育部門的人士參與其中，記者在廊坊查訪的過程中，一名中學教務人員為9名學生辦理了戶口，其中四五人戶口查出來有問題。

　　遍地“假戶口”中介

　　6月4日，武清區(qū)政府所在地，楊村鎮(zhèn)一條街道，同是中介的楊某指著這些中介所說，這里很多中介都能代辦藍印戶口。

　　“現(xiàn)在管得嚴，不能辦了。”當日，一家中介機構(gòu)的負責人打電話咨詢一番后稱，現(xiàn)在管得嚴，需要買房才行。

　　通過百度搜索“辦天津藍印戶口”，有564個搜索結(jié)果，其中很多信息是尋求或者提供戶口辦理，并且多與求學考試有關。

　　2005年11月《燕趙都市報》報道，有天津公司將業(yè)務做到了河北滄州的網(wǎng)站上，并發(fā)布一則“辦理高考移民”的啟事，聲稱要用“合法手段”挑戰(zhàn)教育不公平現(xiàn)象，為外地考生提供天津移民服務，開出的價格是一人8萬元，直系親屬2人10萬，直系親屬3人11萬，直系親屬4人12萬。

　　一名自稱“21世紀不動產(chǎn)房產(chǎn)公司”的業(yè)務員，在網(wǎng)上叫賣天津藍印戶口，6月6日14時，該名王姓業(yè)務員在電話中對本報記者說，該公司可以通過兩種方式幫外地考生獲得明年的高考資格。

　　據(jù)其介紹，外地人可以購買天津二手房后，外加每人3萬元的手續(xù)費，1萬元的工本費，就可以通過該公司獲得藍印戶口，并轉(zhuǎn)到天津就讀和參加高考。

　　另外一種方式是，直接幫學生辦一張居住證，4萬元，有效期3年，也可參加天津高考。

　　“很保險的，從上月開始，我們就辦了3、4批河南的，河北的也辦過4個。”該業(yè)務員說，該公司和公安部門的關系很硬，可以放心辦理，但要從速。

　　天津允公允能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津允公公司”）也是其中一家辦理戶口的中介公司，2005年8月，河南李小鳳、山東張志華分別花5萬和4萬元，分別通過該公司將孩子戶口和學籍轉(zhuǎn)入天津市職工科學技術大學中專部（簡稱“天津職大中專部”），今年6月，他們辦理的戶口被查證都是假的。

　　據(jù)《南方都市報》報道，去年8月，天津職大中專部與天津允公公司簽訂協(xié)議，由該公司為學校招生，每一個學生向?qū)W校交納6000元的學費，可以轉(zhuǎn)天津正式戶口并獲得學籍，在天津參加高考，其后，公司老板魏東和員工盧元在山東等地開始招生，他們以4萬-10萬的價格層層轉(zhuǎn)包后向數(shù)百來自山東、河南、江西、湖北、湖南等地的家長出售藍印戶口。

　　《南方都市報》報道，目前，天津允公公司的相關負責人均沒了蹤影，校方也無法找到學生的戶口和學籍資料。

　　趕不上末班車的考生

　　實際上，天津市職工科學技術大學中專部接收的學生中，還有持有正式戶口———紅印戶口的，但也不能參加考試。

　　6月6日下午，任丘華北油田管理局招生辦樓道里，10多名考生哭鬧著，他們持有天津市正式的紅印戶口，在被取消高考資格后，天津市考試院提供的在河北省補報名單中，沒有這些考生的名字。

　　來自肅寧的一位學生家長說，去年他花了3.6萬給孩子辦了天津的紅印戶口，并取得了學籍。幾天前，學校方面說孩子的戶口和學籍不足兩年，不讓報考，可老家沒有戶口，也沒辦法報名。

　　本報記者了解的情況是，共有10多名持有紅印戶口的考生被取消考試資格，對于這些戶口的來源，除家長自己通過關系辦理的紅印戶口以外，更多的是通過天津科技職工大學和天津城市建筑學校辦理的天津市集體紅印戶口。

　　實際上，對于這些紅印戶口是真是假，目前尚不清楚。

　　“孩子的戶口本現(xiàn)在都在中介手里，說什么也不給我們。”6月6日下午，華北油田一名學生家長不停地打著電話，他無奈地說，幾萬元辦的正式戶口，可能是假的。

　　6月6日晚23時，另有13名河北黃驊籍考生從天津返回老家，他們最終在兩地都沒能取得準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