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軼事:周恩來總理在歷史上的“爭”與“讓”
2009-08-27 10:25:37高考網
名人軼事:周恩來總理在歷史上的“爭”與“讓”
一九五八年七月,周恩來到廣東新會做調查研究,與農民周漢生交談時,他主動坐在小板凳上,把椅子讓給了周漢生。
去年九月里因事過廣東新會。新會是梁啟超的家鄉(xiāng),又是元滅宋,丞相陸秀夫背著小皇帝跳海的地方,過去為縣,現(xiàn)在是江門市的一個區(qū)。我萬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小地方竟有一個資料豐富的周恩來紀念館。當?shù)氐娜艘埠茏院溃麄冋f,周恩來任總理時,政務纏身,能下到一個縣連住七天,一生僅此一例。我心里明白,哪里是周恩來有閑,是政局錯位,一個歷史的小誤會。
1956年下半年,全國出現(xiàn)冒進的苗頭。掌國家經濟之舵的周恩來提出反冒進,毛澤東不悅,說“我是反反冒進”。1958年1月南寧會議、3月成都會議,周都受到批評,并作檢查。7月1日至7日,他便選了一個縣即廣東新會縣來做調查研究。其時周公心里正受著煎熬,正是偉人不幸,小縣有幸,留下了這樣一處紀念地。
周恩來此行所以選中新會,有一點小起因。當年6月19日人民日報報道新會農民周漢生用水稻與高粱雜交獲得一種優(yōu)良水稻新品種。周總理很重視,專門帶了一位專家6月30日飛廣州,又轉來新會。在實驗田旁周見到了這位農民(見右上圖)?梢钥闯,那個時代生活條件還很差,鄉(xiāng)干部和農民一律都是赤腳,總理的穿著也就比他們多著一雙布鞋,只是衣服稍整潔一些。接待人員找了一把小竹椅、一個小方竹凳放在地頭,本意讓總理坐小竹椅,不想總理一到就坐在小凳上,把小椅子推給周漢生,還說你長年蹲田頭,太辛苦。這就是周恩來的作風,盡量為他人著想,決不擺什么架子。這張照片掛在展室的墻上,成了現(xiàn)在人們難以理解的場景。按現(xiàn)在的習慣,官大一級,見面讓座,起行讓路,等級分明。一個大國總理來到地頭已屬不易,怎么能在座位上尊卑顛倒呢?我立即聯(lián)想到,已逝全國記協(xié)主席吳冷西也是新會人。一次,我當面聽他講過這樣一件事,那是上世紀50年代初,朝鮮工會代表團來訪,總理接見并合影,他的座位本安排在前排正中。周恩來不肯,他要當時的全國總工會主席劉寧一與客人坐正中,他說你是正式主人,今天我是陪客,結果他真的坐在旁邊,報上也就這樣照發(fā)照片,那時大家覺得也很自然。我曾見過延安時期老同志的幾幅合影,大家都隨意或坐或站,有幾次毛澤東都站在較偏的位置。無疑,毛當時的地位是應該居首位的,F(xiàn)在當我們看這些老照片時,心里真說不清是陌生還是親切。
座位這個東西是典型的物質與精神的結合。有把椅子,坐著好說話或辦事,這是物質;坐上去,別有一種感覺,這是精神。坐椅子的人多了,就要排個次序,就有了等級。等級就是一種精神。等級不可沒有,如軍隊指揮,無等級就無效率。但不可太嚴,太嚴了就成障礙,心理障礙,工作障礙。正如列寧所說:真理很靈活,所以不會僵化;又很確定,所以人們才能為之奮斗。現(xiàn)在我們對座次的設計是越來越精,越來越細,只僵化而不靈活了。不用說大會誰上主席臺,臺上又誰前誰后,就是有的單位開會,除分座次外,還要專制一把大一點的椅子,供一把手坐。我又聽過一個故事,一位新來的部長,很不習慣這種把他架在火上烤的坐法,每次到場自己先把這把大椅子撤去。但下次來時,大椅子又巍然矗立原地與他四目相對。他的務實作風拗不過籠罩四周的座次威存在決定意識,在沒有椅子坐時,當然沒有座次。我看過西柏坡七屆二中全會的會場。那是一間大伙房,沒有座椅。56個中央委員、候補委員,隨手從房東家?guī)б粋小板凳來就開大會。難的是有了椅子后怎樣辦?這里有個公心、私心之分。以公心論座,黨內講平等,是同志;黨外講服務、是公仆,何必爭座?何敢爭座?以私心論座,則私心無盡,錙銖必較,事事都要爭個高低。周恩來的一生是為公的一生,這從他位次變化中可以看出來。他早年就坐到黨內的第二把交椅。長征開始時,黨務、軍務大事由最高三人團負責:博古、周恩來,還有一個外國人李德。遵義會議后他把軍事指揮的椅子讓給毛澤東,一、四方面軍會師,為團結四方面軍又把紅軍總政委的椅子讓給張國燾。解放后他又有兩次讓位。一是1958年6月,就是這次到新會調查之前,因為幾次受到批評,周就提出辭去總理職位,后來政治局不同意,算是讓位未果。但后來經濟困難立即證明周的意見對,他又毫無怨言,以總理的身份來收拾這個爛攤子。第二次是讓位給林彪當副統(tǒng)帥,后林自我爆炸,駕機出逃。當晚,他把辦公椅子搬到大會堂,整整一個通宵,坐鎮(zhèn)指揮,力挽狂瀾,化險為夷。
大位無形,不管周在歷史上曾將位置讓毛、讓張,還是“文革”中讓位于林,或者還要對江青忍讓三分,但在老百姓的心里他永遠是國家的總管,是僅次于毛的二把手。這個位置是永遠也變不了的。后來的年輕人不理解,總愛問周為什么要這樣一讓再讓?為什么不敢與毛爭一下呢?我聽說一位領導同志當面問過周,周說,如果那樣黨就會分裂,局面更不可收拾。他是仔細衡量過利害的。“文革”最困難的時期,他說過一句話,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還是為公,為了國家利益。其實,共產黨無論全黨還是黨員本人,都沒有自己的私利。西安事變,抓蔣而不殺,反而還承認他的領袖地位,為抗日,為挽救民族危亡,這是黨最大的忍讓。周是代表黨親自到西安處理這件事的。周幾次讓位,也是出于黨性的忍讓。無論對內對外,若讓而能利天下,他都義無反顧。
那么,周恩來爭過椅子沒有?爭過,在西安、在重慶、在南京與國民黨長達十年的談判就是在爭椅子,為黨爭,為民爭。周恩來說,談判都把人談老了。但還是談不成。周就甩手回延安,而蔣最后落得只能到臺灣給自己安一把小椅子。新中國成立到周去世凡27年,周主持外交,參加或指揮了所有重要的國際談判,與美國人在朝鮮談,在華沙談;與蘇聯(lián)人談,甚至在莫斯科與老大哥吵翻,拂袖而去,都是要為中國在國際上爭一把交椅。而他自己卻忙得坐不暖席。
毛澤東出行用專列,周出行幾乎全坐飛機,不是飛機的椅子好坐,是為省時,多一點時間去工作,去為民為國多爭一點權利。最危險的一次是去開萬隆會議,他的座機為敵特所炸,幸虧他臨時換機,免于一難。而身邊的工作人員總不會忘記周的一個工作細節(jié),每臨大會,他都要親自到主席臺或會場上看一下座席,特別是黨外民主人士的座位擺得是否合適。最后又不會忘記檢查一下毛主席的座椅,搖一搖,穩(wěn)不穩(wěn),再看看角度,視線清不清。這就是周恩來。他心里有一個座次,孰重孰輕,何讓何爭,明白見底。
在看這個紀念館時,我很慶幸1958年周讓位之未成,不然國家還要多一次悲劇。又想到“文革”中周雖讓位,林彪又不能久居,不是圖位之人不想接,也不是接位之人不欲久坐,是他們不能承受這輕,不能承受周的這輕輕一讓;又不能承受這重,承受這國事民心之重。莊子說:“先賢而后王”,從政者必得先有賢能之德、之力,才敢去接王位。王位是什么?就是一把辦重要事情的椅子。歷史上凡大讓之人都有大公大仁之心,堯讓天下于舜;舜讓天下于禹;孫中山讓總統(tǒng)位于袁世凱;華盛頓當了兩屆總統(tǒng)毅然讓位;鄧小平首開在位退休先例。他們都是大公大仁之人。我在新會看到的這兩把小椅凳當然不是王者之椅,它實在太普通了,甚至在民間已很難找到。但紀念館主人很鄭重地對我說:“這兩把椅凳,我們剛從主人家里征集到,已作為重要文物收藏了。”我想,西柏坡會議上的那些小木凳散落民間,也不知有沒有人收藏。人們現(xiàn)在更關注的是怎樣去制新椅子。前不久,我到北京一家專門開重要會議的賓館里就會,吃飯時,座椅龐然而厚重,頗有幾分威嚴,椅子圍桌而立,遠望如一圈逶迤的長城。用餐者入座挪椅很不方便。我忍不住對經理說,餐廳之椅還是以輕便為好,何用這樣隆重?她說這是專門請人設計的,一把就二千元。我說這種重椅只合主席臺上用,放在這里講錯了排場,又枉費了許多錢。但設計者恐怕另有考慮。
新會的一個小型紀念館讓我聯(lián)想頻頻,悟到一個大道理。座位這個東西有實在的物質和虛擬的精神兩方面的含義。如果只從實用考慮,能坐、舒適就行,大可不必爭什么座次;如果從精神方面考慮,每個人在眾人心里的位置是他德與能的總和,爭與不爭都是一樣的。相反,爭則愈見其私,品位更低;讓則愈見其公,品位更高。這是做人的道理。